當前報紙日期:  2019-01-04

人生樓梯爬出來

林建致
2019-01-04

  外公家的木樓梯建造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在當時的農村,算得上氣派和輝煌。一種難能可貴的氣勢席卷而來。樓梯一共十幾個台階,全部木制,以約35度角斜斜而上。二樓橫跨粗大的木梁,鋪上密密扎扎的木板,幾經歲月的拳打腳踢,雖有磨損,至今依舊健在,折射出往日的繁華和不易。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初四,外婆已經在85歲高齡正常離世,我又爬在這一個樓梯許多次。每一層樓梯都不再規矩方正。由於時光久遠,平時經常不斷地摩擦,一部分已經磨損不少,一部分已經呈現曲線狀痕跡,一部分已經有幾個缺角,一部分有明顯損壞。樓梯,仿佛一勞永逸,沒人去修補,彰顯曆經歲月的滄桑,一股古老感,一種破舊感冷清地砸磚一般襲擊而來,心聲沉重、低落,折磨著難以承受的心緒。
  想當年,二層樓房屹立在鄉村裡,外部塗抹上石灰砂漿,稀罕的白色何等突出?裝修的屋瓦何等榮耀?誰與爭鋒?不少黑瓦泥牆的老屋零零落落地飄灑在各個地方,相形見絀地展示低矮的層次和低水平的困窘。
  小時候,我與母親去外婆家小聚,就會與一大群表妹表弟們一起在樓梯上爬上爬下,一陣陣聲響咚咚咚地傳來,自是熱鬧異常,仿佛要把整個屋子掀翻天。有時候,調皮的我們在大板椅上跳到木板上,幾乎能感覺到輕微的顫動,心裡略微不安,甚至害怕整棟樓房坍塌下來,明顯地威脅到自己的身心安全。樓梯似乎也經不起我們的折騰和胡鬧,好像在氣喘吁吁,唉聲嘆氣,甚至老淚眾橫。
  樓梯,送走了外曾祖父母,把他們佝僂的身子留在樓梯上,投射著一種無奈的回憶,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樓梯,也送走外公和外婆,目注他們的離開。樓梯,也在送別一群群人,送出祝福的親切語音,願自己的親人打拼在外面,能勤奮實干,發家致富,博取榮光而歸。
  樓梯上,走出了一位副部級干部,一個地質工作者,一個作家,一些普通老百姓,幾個普通的屠夫,以及一些好吃懶做的好賭小子。有人一生沒有任何建樹,有人一生聲名赫赫。樓梯,甚至走出個別不幸的殘疾人和個別弱智者,走出幾個貧窮村民。遠方馬來西亞的親人也回大陸探親,走過樓梯,參觀過還算不錯的大廳,留下一些深深淺淺的腳步和難得一聚的開心情懷。
  在紅白喜事裡,樓梯上上下下地流動人流。一個個道士,搖著法器,敲打出專用樂曲,送別駕鶴西去的老人;一個個孝子,穿著白衣,拿著紙帆,心情沉重;一個個女兒,系著白衣服,含著眼淚,難舍親人;一個個孩子,閃著純真的眼光,氣色紅潤,卻眼含淚滴……
  經過樓梯,一頂頂紙轎子,一幢幢紙樓依次被拆開,被扛到屋外去,然後被燒掉,也燒走一種種傷痛,趕走一次次生離死別的撕心裂肺,哭獲解脫,減少心痛。
  一代代人,一批批人,此起彼伏,永不停止。在人生的樓梯上,走得好,走得順,永無止境地攀上,出人頭地,一輩子風光無比;走得不好,常遇坎坷,蒼白乏力地過日子,無可奈何地滑下來,跌入低谷,一生一世難以翻身。
  人生與樓梯何等相似,腳往上層蹬,人向高層爬,一直從起步走向更上一個層次。每人的追求中都有一個樓梯,不斷地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爬到一個更美好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