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報紙日期:  2020-03-05

我的中國四十年

吉米口述 楊夢雨編撰
2020-03-05

  在九一三事件發生後的第一時間,由於沒有正式的確鑿的證據證明林彪的死亡,所以中央對人民嚴格保密了這一事件。但是還是有很多人九月十三日當天就從境外廣播得知了這一消息。當時的境外廣播被稱為“敵台”,在知青中間,尤其是遠離祖國心臟的知青們,是項非常普遍的事情。當時聽“敵台”,並非完全是關心政治和時事,也是為了娛樂。日復一日,聽的“敵台”多了,腦袋裡的東西就多了,對當時中國和世界的看法也就不一樣了。吉米他們也是從“敵台”聽到了林彪出逃、墜機蒙古的消息。他們最開始並不認為這一消息是真實的,覺得是西方世界對中國的一種誹謗。他們告訴他們的翻譯有這麼一個消息,但是翻譯對此保持了沉默,並沒有否認。從1971年9月18日起之後的三個月時間裡,中央才陸續下達了有關林彪叛逃出國事件的系列文件,至此,舉國嘩然。
  原本那一年的國慶計劃在天安門廣場舉行閱兵儀式,九月份的時候吉米路過天安門,還能看到民兵在訓練方隊,可是後來突然宣佈那一年的閱兵被取消了,於是吉米他們開始意識到林彪事件的意義和嚴重性。果然那一年的國慶,關於林彪的一切都被有意地忽略了,而《毛主席語錄》裡有林彪的幾頁也被撕掉了,同時吉米發現接待他們的中國官員和他們的中國朋友的神情總是很緊張。那個時候吉米他們參加了周恩來總理舉辦的國宴,國宴結束後他們都很興奮,想在天安門廣場走一走,接待單位猶豫了半天同意了他們的要求,但是只給了他們很短的時間,大約半個小時,讓他們簡單地轉了轉。
  在吉米看來,林彪事件是整個“文革”十年的轉折點,他們來到中國正好趕上了“文革”的後半段。林彪事件後中國在各個方面都悄然發生了改變,在吉米剛來中國的時候,很多人還是拿著毛主席語錄,然後還佩戴著像章,穿著當時的服裝。後來十月底的時候,吉米發覺接待他們的幹部已經不佩戴像章了,也不拿著紅書了,每天都在開會,但是也不讓吉米他們參加。那時他們開始逐漸意識到林彪事件的意義,其中一點是改變了中國人當時的行為和做法,包括對毛主席的崇拜,雖然還在繼續,但是不那麼狂熱了,很多畫像也是在那個時候被摘了下來。當時大部分中國人對林彪事件的態度是鬆了一口氣,在他們眼中,這意味著一種生活正常化的開始。

下鄉入湘

  在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兩個狂飆時代之間的短暫間隙內,在中國有這樣一代人度過了自己最寶貴的青春時光。這代人的成長環境和成長經驗非常特殊,幾乎是從懵懵懂懂的時期直接跨進了七十年代這個罕見的歷史夾縫中,並在此完成了自己的成長,走向了成熟。知識青年,這在今天的中國依舊被反覆提起、討論和演繹的四個字,承載了多麼沉重的歷史意義。
  早在1953年,《人民日報》就發表社論《組織高校畢業生參加農業生產勞動》,1955年毛澤東提出“組織中學生和高校畢業生參加合作社的工作,值得特別注意,一切可以到農村去工作的知識分子,應該高興地到那裡去。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是大有作為的”,這也成為後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口號之一,也是從這一年開始,共青團組織農場、鼓勵青年人參加墾荒運動。美術家朱宣咸在1958年創作的作品《知識青年出工去》,就非常生動地記錄了那個特定時代在北大荒農墾的知識青年勞動和生活的畫面。後來,在1962年有人開始提出要將上山下鄉運動全國化地組織起來,兩年後,中共中央專門為此特別成立了一個小組。
  1966年“文革”開始後,高考停止,許多中學畢業生沒有辦法進入大學繼續深造,同時也沒有渠道和機會進入社會開始工作。而1966-1968年“文化大革命”初期的動亂使得中央領導機構意識到他們不應該讓這些年輕人成天無所事事地遊蕩在城市的街道上,而是應該讓他們安置下來,能夠有事做,以此來控制當時危機四伏的局面。1968年12月22日毛澤東授意《人民日報》發表了題為《我們也有兩隻手,不在城裡吃閒飯》的文章,文中引用了毛澤東“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高指示,全國也開始有組織地將中學畢業生分配到農村去。從而許多年輕人背起了行囊,告別了父母,告別了從小生活的城市,帶著一點稚氣、一點天真、一點懵懂、一點嚮往,來到了陌生的天地,奮戰在農業生產的第一線。
  這就是吉米被迫滯留中國時,國內和他年齡差不多大的青年人的境況。由於當時的中國不允許接收外國學生入學,所以吉米他們想要在中國上大學的要求並沒有得到滿足,但是接待他們的單位表示可以給他們安排工作,於是吉米在1971年的冬天也被捲入到這如火如荼的上山下鄉的浪潮中。
  吉米他們一行五人被安排在湖南省衡陽市郊區的一個國營農場——湘江農場下鄉,由湖南政府負責接待。當得知被安排在湖南下鄉的時候,吉米他們十分興奮,不僅僅是因為湖南是毛澤東的故鄉,有著不一般的意義,同時他們翻看地圖,發現湖南的地理位置位於北京的南邊,因此他們以為氣候應該和菲律濱差不多,應該能很快適應。但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湖南的冬天也十分寒冷,需要靠燒煤球取暖,這使之前的二十年一直生活在常年高溫濕潤環境中的吉米感到很遭罪。
  吉米他們一般上午幹農活,下午會抽出兩個小時時間跟隨他們的翻譯老師學習中文。在湘江農場的時候,吉米幾乎什麼農活都干,比如春天的時候跟隨當地的農民去種水稻,由於水稻田裡的水很冷,而且還有很多血吸蟲,所以吉米他們很辛苦,小腿也經常被叮得斑斑駁駁,找不到一塊好皮膚。畢竟之前他們在菲律濱都沒有接觸過農活,而且還是“老外”,所以當時也沒有對他們的勞動量有過多的要求,並且給他們的待遇也很好,雖然很冷,但是他們有足夠的煤球供給,在宿舍裡也可以自己燒熱水喝,但是沒有條件洗熱水澡,所以吉米他們大概每週會進城一次,洗個痛快的熱水澡,吃點好的改善一下生活。當然負責接待他們的單位提供給他們吃的東西也足夠多,完全能夠吃飽,只是吉米不太習慣湘菜裡的紅辣椒,每次吃飯都感覺到很不習慣,但是現在的吉米已經很喜歡吃辣了,經常叫湘菜或者川菜的外賣。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