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老李利用自家露台，搭了個竹棚專門飼養文鳥。棚裡有兩個齊人高的鳥櫃，每櫃有4個籠，籠裡的文鳥有的正孵蛋，有的剛露出小腦袋，有的已初現雛形。文鳥小巧玲瓏，躺著像團絨毛球，站著妙曼欣長，它的前胸後背、羽翅尾巴，像被蠟筆將白、灰、駝三種顏色，巧妙地塗抹在身上每一部位，或輕描，或重彩。經過人工不斷培育，已辨不出哪個科屬類別了。
老李得意地說，這一種文鳥最獨特的在於它的眼，是紅眼睛。他見我喜歡，打亮燈泡，戴著老花眼鏡，從櫃籠裡挑了一公一母雛鳥送給我，並再三交代飼養方法和注意事項。小文鳥全然不知即將離開出生的老窩，搬家易主了。
我把小文鳥小心地放進刷洗乾淨的鐵籠裡，掛在大廳與露台通道牆上，上方用鐵皮搭蓋，通風又有採光，擋大風遮暴雨又防烈日曬。小文鳥很快適應新的環境，絨毛逐漸褪去，羽翅日漸生成。深棕色的頂冠和尾巴，雪白的耳羽，銀灰色的前脯和後背，淺黃色的下腹，鮮紅的上嘴下嘴。尤其是在棕、白交接處，鑲著一環紅紅的眼圈，連眼珠也透露出紅色的亮光。我用閩南語給它取名為“紅目”，意為紅眼睛。
紅目愛乾淨，每隔一天，我便把水盒澡盆放進籠裡，躲在一旁觀看，小傢伙面對一池清水，先是新奇，慢慢靠近，然後跳進水裡，嬉戲洗濯，噗哧噗哧，水花四濺。爾後擺頭扇翅，抖落水珠，整理羽衣。我抽出鳥籠底盤，剷除糞便，將小牙刷綁在一根長木棍上，刷洗鳥籠圍欄，清洗完畢，鳥籠掛在露台吊鉤上，鳥兒“唧唧”地叫著，一聲又一聲，悅耳動聽。陽光燦爛，樓下的細葉榕把青綠的枝葉伸進露台，在陣陣暖風中輕輕搖擺。我沏杯佛手茶，慢慢品著看著，心情好不愜意。
紅目活蹦亂跳，時而伸腿拉趐，躍躍欲試，時而倚欄攀爬，四處瞭望。我打開籠門，讓它們在大廳裡學著飛，學會飛，體驗飛行的心情和樂趣。鳥兒如入無人之地，展開薄薄羽翼，笨拙地起飛，忽高忽低，從東到西，翅膀“啪啪”作響。累了，它們站在空調櫃上稍作小憩，我手作抓食狀，連聲喝道：“紅目，來來來。”紅目一前一後俯衝而來，一隻站在手中，一隻落在肩膀上。
翌年初秋，我買只木製鳥窩，放些木屑刨花，安裝在鳥籠左側，窩籠互通，準備著讓它們下蛋、孵化、育雛。一天，我發現窩裡一堆蛋，白花花的，竟有6個，每個只有小指頭大。我不敢驚動它們，暗自竊喜，這回籠裡該熱鬧起來了。半個月後，我再次打開窩的頂蓋，一看，沒半點動靜，悄悄地躺著，蛋倒是多添了兩個。那對父母若無其事，漫不經心，悠悠自在。怎麼一回事呢？老李也覺得驚訝。此後鳥兒蛋下了十幾個，最終還是沒孵成。
進入冬月，寒氣襲來。這一天晌午，透過玻璃門窗，我突然發覺，籠裡只有一隻鳥，上躥下跳，躁動不安。另一隻哪兒去了？我趕緊上前察看，籠門關得好好的。猛一想，早上加水添米，忘了關門。以前也曾有過，發現得早，鳥兒不在意。而這次真的不知不覺讓它飛走了。
假如你厭倦籠裡狹窄、枯燥的生活，想飛上無邊無際的天空，你翅膀不硬不強，飛不高飛不遠。假如你想看看外面世界多精采，你必須重新學會棲身覓食，獨立生存。否則，一旦離開主人的眷顧，等於將自己推向萬復不劫的處境。想到那只紅目文鳥在頑童手中折翅，在車輪底下碾壓，在風雨中隕落，我不由心生憐憫。
一連幾天，我逐棵樹張望，沿著綠化帶一路尋找，仍然沒有那只紅目的蹤影。我不放棄，把鳥籠掛在露台邊沿欄杆上，讓飛走的紅目好聽到家人的召喚，循聲找到回家的方向。
我感到自責和愧疚，是我沒盡好主人的一分責任。既然領養了它，就要善待它保護它，它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我的一位好夥伴。我似乎看到那只紅目文鳥紅紅的眼圈、紅紅的眼睛在哭泣，在訴說著什麼……
天氣漸漸冷了，主人依然在翹首以盼，你也該快點飛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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