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李白 哀文人

  中國人談唐詩,勢必提“李杜”。前一位李白號稱“詩仙”,後者杜甫謂“詩聖”。作品編入初中教材,不管男女老少,只要讀過書的,相信都會背誦李白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筆者也置有《李白全集(上中下三冊)》(1997年9月,由中華書局出版),書寫本文時,就予翻閱,引用詩句。
  李白(公元701-762年),字太白,祖籍隴西成紀(今甘肅秦安西北),其祖先在隋末因罪徙居中亞。因此李白出生在中亞的碎葉城(今吉爾吉斯斯坦楚河州托克馬克市)。唐中宗神龍元年(公元705年),李白隨家人遷居至四川昌明縣青蓮鄉(今四川省江油縣青蓮鎮),並定居於那裡。
  李白一生,以詩與酒名傳千古。筆者卻認為現實生活中的李白,“一生矛盾,矛盾一生。”(李國文語)。
  李白生活在儒釋道三教並存的盛唐時代,他不僅信奉道教,而且親自煉丹採藥,服餌修行,學仙求道。這一點,我們從他的詩歌中不難找到例證。譬如:“十五遊神仙,仙遊未曾歇。”(《感興》),“拙妻好乘鸞,嬌媛愛飛鶴,提攜訪神仙,從此煉金藥。”(《題嵩山逸人元丹山居》)。由於長期修煉的關係,李白長得儀表飄逸,仙風道骨,以致大詩人賀知章讚之謂“謫仙人”。此稱謂,李白很受用,直到晚年仍屢屢提及:“四明遺老賀知章呼余為謫仙人,蓋實錄耳。”(《金陵與諸賢送權十一序》)。
  李白不屑於參加科舉考試,企圖通過隱居學道來樹立自己聲譽,進而入仕。這方法在當時很流行,致產生了“終南捷徑”這句成語。
  李白,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生性豪放狂傲。但是,畢竟是人,不是神,仍要吃人間煙火。為做官,展才華。他不得不四處干謁,曲事權貴,甚至,自我促銷。在致荊州刺史韓朝宗的自薦函《與韓荊州書》中說:“白,隴西布衣,流落楚漢。十五好劍術,偏干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丈。皆王公大人許以義氣,此疇囊心跡,安敢不盡於君侯哉”,把韓朝宗大捧一番。
  貨真價實的李白,一腦子絕妙好詩,一肚子治國方略,但就是推銷不出去。
  他第一次到長安,走了駙馬爺张垍的門子。豈知官場這口飯不好吃,在久坐冷板凳之後,只得興沖沖地來,灰溜溜地歸去。
  李白,第二次到長安,是公元742年的事。由於好友道士吳筠的推薦,被唐玄宗李隆基徵召到長安為供奉翰林。李白聞後,興奮萬分,作詩高歌:“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南陵別兒童入京》)
  到了長安,初時,李白大拍李隆基的馬屁。據宋人王讜的《唐語林》記載:有一天,唐玄宗招諸學士於偏殿,刻意問李白:“朕與天后任人如何?”李白奏曰:“天后任人如小兒市瓜,不擇香味,唯其肥大者;陛下任人如淘沙取金,剖石採玉,皆得其精粹。”(見於李國文的《中國文人的非正常死亡》)。
  李白信心滿滿,自以為從此進入決策中樞,可以展才智。孰知李隆基只派他寫詩,哄楊貴妃開心。李白不能完全適應這種生活,“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只好借酒消愁,最後,打了份辭職報告,捲起舖蓋,騎驢出王城,東下洛陽,去看貧困交逼中的杜甫。
  十年後,被謫的李白仍不死心,自作多情地高吟:“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公元755年,爆發“安史之亂”,李唐王朝走向衰弱。後來,李白入永王府作幕僚,這一步,鑄成大錯,使他加速走向死亡。
  唐代宗寶應元年(公元762年),李白貧病交加,到安徽南部的當塗,投靠在那兒當縣令的族叔李陽冰。同年11月,這顆詩壇上的一代巨星隕落了。有關李白的死亡有三種說法:一,是死於“腐脅疾”,即病故。二是“攬月落水”,即溺水。三是“跨鯨背”而仙遊羽化。
  說句真心話,筆者替李白感到惋惜。僅詩歌一項,已足令他老人家名垂千古,何苦非要上那宦海泛舟。君不聞:“伴君如伴虎”,古來將相幾家得善終?君不見,“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其次,筆者不禁聯想到當今的菲華文人。時代不同,地域不同,當然,一切也相應發生變化。
  第一,筆者的觀察,不管是在菲律濱大社會中,或在菲華族群“小家庭”中,文人或文士一詞,已被用壞。菲律濱是天主教國家,《聖經》中說:“過兩天是愈越市,又是除酵節;祭司長和文士想法子怎樣用詭計捉拿耶蘇殺他。”(《馬可福音》第十四章一節)。而在咱菲華社會,“文人”(或文化人)已成為“浪幫”(貧窮)的代名詞,閣下的中文程度再高,也做不了官,換不了多少薪俸。縱令有機會讓閣下當個大社團的秘書長,那也不過是個“抬轎”的角色,只配當“佈景”。搞不好,還得花錢“買”職位,起碼,紅白兩事的應酬費是少不了的。不出錢嗎?若干年後,還會有人跟你翻舊賬。
  嗚呼哀哉,今日的菲華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