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回家路

  春節,是家人團聚的節日。在外的人兒無論離家多遠,不論賺沒賺錢,都要回到父母家裡過年。就因為這,才有了“春運”,而春運的一票難求,又產生了農民工騎摩托車回家過年的獨特現象。其實,我哥曾經有過“披著一肩風雪,走路回家過年”的壯舉。
  那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我上初中,大我12歲的哥哥在樂安縣內的七二一礦工作。那時候,無論通訊還是交通都欠發達,聯絡主要靠書信,交通工具主要是綠皮火車(逢年過節繁忙加班時,短途只有無坐位的悶罐子車)和汽車。哥在年前的十幾天就寫信回家,說廠裡要到過年的前兩天才放假。接到信後,七十多歲的老祖母就一直在數著日子,盼望長孫回家過年。
  眼見哥哥回家的日子快到了,誰料天公不作美,斷斷續續地飄起了雪花。因大雪封路的緣故,公路交通也停了。聽到班車停運的消息,可憐三寸金蓮的老祖母的心更急了,但又無法與孫兒取得聯繫,只能一個人在那不停地唸叨:這鬼天,害得我孫兒不能回家過年了,他要一個人在外面過年了,家裡團圓飯也吃不成了……
  另一邊,哥與同事如期坐上了從江邊村至撫州北的悶罐車,但車到撫州北站後,卻獲知所有的班車都停開了。我哥與另一個同縣的張姓同事商量了一下,決定另乘火車繞道到福建光澤去,說不定到光澤後班車又通了。第二天凌晨三點多,火車抵達光澤,下火車出站後,卻發現通往家鄉黎川的班車未像常日一般停靠在路邊候客,有人說這裡的班車也停開了。兩人猶抱僥倖心理,說不定車在站裡停著呢。於是兩人又從火車站走到了汽車站,但汽車站卻大門緊閉,只見門口昏暗的燈光下,貼有一張班車停運、何時開通另行通知的告示。頓時,兩人傻眼了,怎麼辦?難不成還真得在鄰縣過年?但哥想著,家裡年邁的祖母在盼著,父母在望著,兄弟姐妹在等著,希望他早點回家過年,回家團圓,這也是一種親情,一份孝敬!於是,他與張姓同事最終做出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決定:走路回家過年!天啊,從光澤到黎川可是130多里路啊,兩人還各自帶著行李,有六七十斤重,更何說,天空還時斷時續地下著雪。但兩人歸心似箭,只想著自已年輕力壯,下放時吃的苦也不少,今天為了回家過年,也就豁出去了。於是,他們各自找了一根粗繩,將兩個旅行袋把手串好,搭在肩頭,迎著風雪上路了。
  雪下得不算大,但時間長,路途遠,茫茫野地裡,他們兩人成了兩個移動的雪人。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踏在上面“咯吱咯吱”地響,並留下很深的腳印。兩人併排走著,回望走過的路,二行曲曲折折的腳印,很快就被雪花填沒了。天,隨著他們嗦嗦的趕路腳步聲而逐漸變得明亮了。走啊走,走啊走,不知走了多長時間,餓了,啃些從雜貨舖買的麵包餅乾;渴了,到路邊老鄉家討點熱開水喝,順便暖暖胃。一路上,人跡稀少,車輛更是絶跡。隨著時間的推移,夜色漸漸加深,路也越來越難分辨。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不僅要注意不迷路,還得注意不掉到路邊的溝裡田裡。要不說兩人趕夜路的經驗很足呢,兩人沿著公路走,公路兩旁都栽種有大樹,樹枝上積有雪是白的,樹與樹之間卻是黑的,兩人儘量走兩旁樹中間。他們兩人變成一前一後地走著,走在前面的不時前後左右地看,辨識著路,後面的人緊跟著走。隔斷時間,兩人調個位,後面的超越上前領路。走著走著,終於看見,前方的燈亮成一片燦爛的星海了,道路兩旁也出現了路燈,他們意識到:終於到家了。
  當哥踏進家門,已是晚上八點多了。當他從那已被雪花滲透的棉襖肩上卸下旅行包時,一家十幾口人都驚呆了。待反應過來後紛紛詢問他是怎麼回來的,他明明身體已疲憊不堪,卻為了不讓家人擔憂而故作輕鬆地說:“從光澤走回家的。”祖母當場就哭了,嗔怒道:“:你不怕死呀,你!你就不會在外面找間旅社住下,等通車了再回?”母親則連忙去找乾衣服給他換,大姐忙著生火燒水讓弟泡個熱水澡,其他人則七手八腳地張羅著讓他暖和身子……
  從那以後,我不僅告誡自已,還教導他人:無論人生遇到多大的困難,遭受多大的挫折,都應該像我哥那樣,披著風雪,昂首挺胸,勇敢頑強地走下去,那樣,人生目標總會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