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俗這事

  編輯來微信:“林老師,您有沒有新春年俗之類的文章,喜慶一點的那種。”我回他:“多少字?現在,早時?比如,早年借筆寫春聯,人家不肯,說“這是吃飯的筆(給人家寫春聯,人家會給碗點心吃吃,給杯小酒喝喝;不輕易出借,若都自己寫了,自然就影響了他的吃喝)”。幾個讀書人湊到一起,搶著寫春聯,互不相讓,後來,只好將幾家親戚的聯紙都拿了來,幾個人輪流著寫,一人一副一人一幅的寫過去。年輕人,只為表現、面子和博得大人一贊。此類如可以,有之。”編輯:“千字文哈,這個版面是安排在過年後見報,如寫,看能否在“時態”手法上稍微處理下,有個時間感的切換,讀起來自然一些。”
  每年的年尾,總見這個下鄉那個下鄉的,尤其寫春聯下鄉,上報又親民,心老癢癢的,總把新桃換舊符的今日,套用阿Q先生的話叫“咱當年比你們動筆的早呢。”
  年兜貼紅,有兩件事一直讓我難忘,一是我曾與鄰居叔輩借毛筆,還是曾跟我討去了一本當時難得一買的很真愛的《說文解字》的人,他算是俺村的文化人,“一支筆”,雖說還不到會編對聯的地步,但會寫,字還漂亮,就是不借,態度再誠懇理由再充足也不松口:“這是我吃飯的筆,不出借的,還請理解,諒解。”想想也是,他這筆不易,那年月,鄉下,大家都艱窘,常常是厝裡比厝外空窮(意思,家徒四壁),平日即便有舅舅、姑姑這些至親走動,招待的點心也無非青菜、面線、雞蛋,下鍋的油還是抹布似的抹來抹去的黑不溜秋的一小塊肥肉。而一支筆幸運,給誰家寫春聯,遇上午飯晚飯時間,誰家就至少會想辦法給弄碗點心吃吃,家境好點的還會給整上酒菜。所以,有羨慕者私下裡感嘆道:“看,識字好啊,腳出去嘴巴也出去。”
  再是,那年春節將至,大學在讀的準小舅子來家將邀我過去跟他們一道過年,而學區一支筆、親戚切成也剛好來家,因為預約今年出門過節,所以我正準備寫好春聯,完成自己的家常俗事,免得父母、哥嫂有意見。不承想,他們瞧見了,都樂了,誰都想寫,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態!原本應該很高興才是,有人幫著干活嘛。可是,那時的我們都年輕,都想露一手,尤其有識貨的讀書人在場。我們仨都盯著那支筆,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客觀地說,各有樣子,各有一體,也都各自寫了多年毛筆,誰都認為自己的好。後來,還是聽大哥主張,請來伯母、嬸嬸們的聯紙,才你一副我一副地輪流寫過去……
  回想從前,也都是窮爽之事:孩提時過年,家窮沒敢希望幾個壓歲錢,只盼望著除夕飯從母親手中分得兩三片竹葉一樣薄的扣肉解解饞;再有,希望初一早上能跟小伙伴們成群結隊遠走公社街上純粹去人擠人看個熱鬧,回來沿路撿拾串成環狀放在肩上的干樹葉當做飯的柴火;大學時,好心的食堂領班大叔在沒人的時候跟正在洗碗的我講,“年兜留下來,值班有補貼,吃食堂不用交錢,還加菜。”他知道我是個窮困人家的孩子,意在憐惜和關照。
  春節放假,放在以前,樂了孩子,有俗語為證,孩子暢年兜,大人亂糟糟;困難時期,孩子盼著新衣吃肉,大人擔心沒錢擔待。現在不了,是大人暢年兜,有廣告為證,大人在家準備著滿桌豐盛晚餐;孩子卻或忙於值班多掙幾個錢,或苦於沒剩幾個錢不忍回家,或怕父母催逼找對象而東躲西藏……
  年節俗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