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寫的春聯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新春佳節來臨，又是張貼春聯的紅火時節。
　　現在的春聯大都是印制的，有字有圖，有紙的有布的，還有金燦燦的。款式多樣，甚是盡顯闊擺豪氣。可與我而言，最深情的依然是那手寫的春聯。因為自己賣過手寫的春聯，也貼過自己手寫的春聯。
　　小時候，家裡極其貧困，春聯幾乎是親戚送的。直到讀小學四年級時，我開始琢磨著自己應該可以寫些春聯貼在自己門上。
　　得知我有寫春聯的意向，是書法家的表伯父特意教起我的書法基本功。自己趕著鴨子上架，十多天專心臨摹，開始有了許些入境。紙、筆、墨，全是表伯父提供。甚至聯對詞句也是他挑了一些筆法簡單的給我。
　　開工寫聯的第一件事便不順。裁紙時沒把紙裁好，先把自己的手指頭割破。鮮血流出，滴在紅紙上。站在旁邊的母親喊叫著，并拿來破布把我的手指包扎起來。
　　“不要寫了，不要寫了”，母親一直嘮叨著甚是心疼。我知道，在母親的心裡，就算不貼春聯，也不能傷了她心肝兒子一點點。
　　“沒事啦，沒事啦”。是很疼，但我一定也要撐著。繼續裁紙、研墨、動筆。
　　從簡單的橫批先寫：春回大地，恭賀新禧、吉祥平安等等。對聯有哪些內容現在是忘了，可有一對筆划雖然復雜的，從第一年到後面幾年都有寫的是：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門幅最難，因為斜對角，總不知要從哪裡落筆。後來干脆就只寫一個大字，要麼寫“福”要麼寫“春”。米缸上寫一張“五谷豐登”，一張“六畜興旺”給豬舍。灶台的這張有點遲疑，看別人家的是貼著“灶君司命”，不知道著“司命”是什麼，就自作聰明地寫上“灶君司令”。直到後來才知道“灶君司命”是一個神名。
　　趕完任務，看著曬在地上的作品，心情甚是欣喜，字是不好看，但總算是自己動手的果實。
　　“真好勢、擱好看”，不識字的母親重復看著這句話。至少今年不用再讓親戚送春聯啦，而且是這個讀書的兒子寫的。我想母親心裡一定是踏實欣慰的。
　　第一年把自己寫的春聯貼上去，心情別樣高興。每每鄰居們經過時，母親都會說“自己寫的，自己寫的”。鄰居們也總會看看，然後笑笑。我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但知道母親的心情是特別的好。
　　賣手寫春聯是上初中二年的事。
　　退休的萬老師寫著一手好字。經舉荐，我成了他第一個勤工儉學的學生。因為得到附近鄉村入戶推銷，我便約了有自行車的好伙伴偉阿入伙，開始做起了人生第一筆生意。
　　春聯用紙箱裝綁在車後架，我坐在車的橫杠，偉阿踩踏自行車。
　　走村竄裡，挨家挨戶告訴村民說這手寫的春聯不僅好看，而且更吉祥更旺宅。也許是看倆個學生娃能說會道，也可能是為了討個好彩頭，我倆的春聯賣的特別快，兩天的功夫竟然成交了百來幅。
　　第二天趕早又滿載一箱春聯出門。剛過萬老師家的潯美村不遠，天忽然黑了下來，好像是要下雨。正在擔心著，突然自行車一抖一跳，倆人帶車一起倒下。更可憐的是，好多春聯被甩了出去，掉到路邊的水溝裡。
　　此時已經忘了摔車會不會疼，倆人急忙往水溝裡撈起落水的春聯。你望我我望你，倆人就差沒哭出來。咋辦？硬著頭皮，倆人把溼透的春聯載回萬老師家。
　　“你倆有沒摔傷？春聯不要緊，春聯不要緊”，看著我倆不知所措，萬老師一直安慰著。知道我倆沒摔傷，萬老師說天氣不好休息一天吧。
　　第二天，倆人說啥也不敢再去萬老師家。萬老師過後把我倆的工資送了過來，并一直說：“那些春聯沒事的，沒事的”。
　　後來，每次提到手寫的春聯，我倆都會不約而同想起那些掉到水溝的春聯。也會想起萬老師那句“那些春聯沒事的，沒事的”。
　　就此對手寫的春聯更有了一種特別的情感。
　　後來沒有再賣過手寫的春聯，也沒在再親自寫過春聯，但春節時會讓懂書法的朋友寫幾幅貼上，好象只有這樣才是一個真正的中國傳統年。
　　手寫春聯，翰墨飄香。深情從心懷裡淌到手指間，從筆尖透到紙上。一款不一樣的年味躍然而出，氤氳滿堂。
　　今春，大門的這對手寫春聯特別顯眼：豬拱華門歲有余，人逢盛世情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