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印象

  題記:又一顆光彩奪目的文學之星隕落了。2019年元月15日淩晨,中國著名的劇作家、詩人白樺先生駕鶴西去,享年89歲,相信他在天國將繼續追求他的理想境界。筆者重讀下面這篇十多年前的座談會記錄,心中充滿對前輩作家的思念和悼念。願白樺先生一路走好!
  2005年10月29日,香港作家聯會舉行“著名作家白樺、王安憶座談會”,使我有機會第一次見到白樺、王安憶等人。
  記不起準確的年月了。文化大革命剛過後不久,文藝界興起了一陣“傷痕文學”的熱潮。 大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吧,白樺因為小說《苦戀》受到批判。作為作家、詩人的白樺,原來就有名氣,一受批判名氣更大了(在當時可能沒有一個作家願意有這樣的名氣)。文革中後期,由於四人幫的倒行逆施,使人們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逆反心理,越是被批判的東西,人們越是想瞭解個究竟:究竟為什麼要批判?這樣一來,人們反而更多地瞭解了原來並沒想去瞭解的東西,而被批判的人和作品就更加家喻戶曉了。人們公開不敢反對,但心中都有一桿秤。也就是在這種心情的驅使下,我不知從那裏找到一本《苦戀》,從頭到尾認真地讀了一遍,讀到最後,那個躺在地上大寫的“人”字,強烈地震撼了我。那些提出批判的人的“我愛祖國,祖國愛我嗎?”這一詰問,雖然存在著邏輯的混亂和不實的指控,卻無疑代表了當時中國許多知識份子椎心的痛和輾轉的惑。從此,我記住了《苦戀》,也記住了白樺。後來,凡是有關白樺的作品和消息,我都會多注視幾眼。我還知道,他有一個兄弟,筆名叫石楠的,也是一位作家。但是,我從來沒有機會見到他們。
  我不知道白樺的真實年齡。眼前的白樺,已經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也許應該接近七十歲了吧。他的銀髮,不知是被批判出來的還是“早生華髮”。然而,眼前的白樺,又是一個風度翩翩,文雅可親的長者。他身著西裝領帶,臉上總是掛著令人愉快的笑容。他的講話,雖然聲音不大,但字音清晰,富有魅力,充滿詩人的氣質。
  白樺對於這次座談會,應該說有所準備。他在會上宣讀了四篇精彩的散文,猶如四闕美妙動人的散文詩。按照他的說法,是給大家講四個小故事。故事雖短小,卻富有哲理,文詞優美,很能感動人。至少這是我的體會。
  第一個故事寫他到惇煌參觀,看到那些美麗的飛天壁畫。後來他瞭解到,創作這些飛天壁畫的丹青妙手,竟然是一些腳手被鎖著鐐銬的所謂罪犯。這些罪犯被迫作畫,但是他們不知道怎樣畫。他們向佛祖請求靈感,說自己腳手都被鎖住,行動都不自由,又從來沒有看過什麼是飛天,如何才能畫出飛天呢?佛祖說,你們的心是自由的,沒有人可以鎖住你們的心。後來,罪犯們憑著自由的心靈,終於塑造出美麗的飛天形象。這個傳說使他明白到,自己的心是自由的,不應為名利所累,人們可以隨時隨地載歌載舞呵。
  接下來的故事發生在1981年,記述當時巴金在一次胡耀邦接見他時,談到《苦戀》的作者白樺,巴金直率地對胡耀邦說,中國的文藝家受過長期的磨難,對他們應多鼓勵少批評。白樺後來知道這件事後很感動,從這件事使他更感受到巴金敢於說真心話的勇氣。
  第三個故事寫他有一次訪問俄羅斯,在頓河邊拜祭《靜靜的頓河》的作者蕭洛霍夫的墓。臨離開時,蕭洛霍夫的孫子送了一束花給他。這種花叫作“不死花”,是長在頓河岸邊的一種花,也是蕭洛霍夫生前最喜歡的花。白樺說,他希望文學藝術就是“不死花”。
  還有個故事說到《聊齋》裏的一節最短的文字叫《某生》的。我在座談會上沒有做記錄,只憑記憶把故事說個大概,可能很不准確,更不用說全面了。我不知道白樺的這四篇散文有沒有在哪里發表過,很想能找來再仔細地讀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