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與世俗並重

——淺談思想家李贄人生之路與精神高度

石佛雕刻存潛意

  開化洞位於南安榕橋鵝眼山,寺廟簡單,主要有一尊高大石佛與一個小型石洞。然而,它也有著一份獨有氣質。石洞上有石佛,石洞內可容平常三口之家生活,內奉佛像。山、石、佛三者給予遊人溫和清幽之感。
  開化洞,又稱石佛洞、飛鵝洞,一洞三名。史料記載:“ 宋有道人陳大受,居鵝眼山,刳石為洞,名開化。前架一室,鑿石佛,可一丈。陳大受善琵琶,工草書……”。文革時期,此佛像頭部曾被炸脫斷裂,到1987年才得以修復。可見此石佛,歷風雨招搖、世態炎涼,幸得坎坷過後,終歸平坦。世事無常,但人心的虔誠,終究能夠得以延續。
  距開化洞不遠處是明代著名思想家、哲學家李贄的紀念祠。那兒,是李贄的家鄉,他在開化洞一帶積蓄一代思想家的基礎根基,他從那兒走向了遠方,他的思想走得更加遙遠,遠遠超越了他所屬的那個時代。時至今日,每當我想起他的故事,想起他的鬥志,想起他那帶著淒涼的晚年,內心不禁生起一股悲涼。
  李贄,號卓吾。從榕橋通往李贄紀念祠的路,名叫卓吾路。他那智慧的美名傳揚至今,成為許多人的勵志偶像。與那一尊慈悲安定且厚實的大佛命運相似,李贄用剃刀割喉而亡,那一尊顯得慈悲且安定厚實的大石佛也曾經人為地頭顱斷落。他們皆讓世人同情與心傷,皆因世事捉弄,皆呈現人間悲情。
  在卓吾路,我去時於細雨中只因偶遇,起先並無一絲刻意追尋。回來的時候,我站在叉路口,遙望李贄紀念祠後面不遠處的石佛,不知李贄是否也曾和我一樣一次次回望那一尊石佛,並感受到石佛於塑造過程中的潛意。
  四周青山綠水,風光旖旎,遠處高山白石,天空蔚藍。是否也正是那樣的山水,才能孕育出李贄那樣一位智慧且勇敢之人。

眼神蒼茫且超脫

  看到雕像上李贄的眼神,我的心情不平靜。他的眼神,顯得深邃,散發著似淡若深的愁緒。他的思想跨越時代,不被當時統治者認同。
  李贄,明朝官員、思想家、哲學家、禪師、文學家,泰州學派一代宗師。他曾中舉人,不參與會試。歷任知縣、知府、國子監博士。後棄官,在湖北麻城講學,聽從者數千,中有婦女。他的思想主張公平,他的理念顯得超前。在晚年,他因言論而被誣陷,遂入獄,曾有著作多部。
  我多次到過李贄讀書處——榕橋白雲室,多次走過李贄位於泉州南門兜的李贄故居及紀念祠等。白雲寺不大,但勝在山高樹老,它位於山上,猶如一把古時老人常坐的交椅,在山高處被山峰所包圍。李贄曾在那兒讀書,在山下有他親戚的居所,有與其家族相關的章田井、章田洋。
  李贄最終走出那一處小山窩,也走出了閩南,走出了福建,並且還走出了封建時代世俗的包圍,但最終仍被世俗侵害。李贄的故居同樣不大,從外面看只有一間小店面大小,只有一扇小門可供進出。走入其中,卻別有一番天地。李贄從小在其中醞釀他的思想,繼而在中國歷史與中國的思想史上劃下厚重的一筆。然而,他也因為自身渺小,無法抵抗住封建王朝的頑固,從而悲情落幕。
  多少真知灼見,被指為叛逆,李贄明知那樣將承受巨大風險,他卻仍然不斷在堅持。越是對李贄瞭解,我越是能夠理解他那眼神中的蒼茫。夜晚,漫步於泉州西湖公園,走在樹立著李贄石雕的小型廣場,我不由再一次想起李贄的思想。
  李贄的思想主張極具批判性,和傳統不符甚至相對,這也是他常被認為離經叛道以及最後被捕入獄的原因。他批判的對象有:一,儒家學說。他貶低甚至否定孔子和孟子的聖人地位,認為人人都可以成為聖人,所以不用向聖人學習,更加沒有必要以他們的是非觀作為自己的標準。這一主張本質上就是在崇尚個性。二,封建禮教。他抨擊封建禮教對思想的禁錮,尤其為受壓迫的婦女鳴不平。為此,他時常痛斥那些維護封建禮教的人,指責他們是假道學,是偽君子。三,封建統治。李贄著有一本《藏書》,對許多歷史人物進行了評價。他揭露封建統治者的殘暴、朝廷的腐敗,這是他在表達對現實政治的不滿。四,重商抑農。他主張功利主義,強調商業的重要性。這些主張在當時形成了軒然大波,被當時以及後來明清的許多文人狠狠地批判。
  在文學上,李贄提出了“童心說”。他主張寫文作詩不能弄虛作假,而要表達個人內心的真實的感情和想法。他的這一主張,是在反對當時社會上流行的復古文風。

理想世俗並重

  李贄在我心裡絶大多數十分超脫,有著嚴重的精神“潔癖”。然而,在其祖父過世時,他照常收下不少上司、同事、下屬所送“賻儀”銀兩,而後將之給予妻女充當返鄉路費、購置田地等。收人錢財後,又怎好在處事中與人較真。世人有多少能夠真正潔身自好、不貪不拿!哪怕一些把錢財看淡之人,他們也需要平常收入,好維持基礎尊嚴。而李贄卻是在自己兩個女兒於饑荒中被活活餓死的情形中,還依然堅守著絶大多清高理念,他已然超越了众多凡俗之人,只是難免有所瑕疵。
  在李贄的晚年,他更加勇敢,於是主動選擇了離開官場,嘔心瀝血著書立說,立地宣揚先進理念。在他晚年時期,他不斷反思,他將妻兒送回家鄉,他選擇獨自一人投入巨大的時空帷幕,在其中不斷思索、探索與戰鬥!他不畏懼犧牲,他思想理念的重量早已遠遠高過其生命的重量。
  站在西湖公園李贄廣場上,我抬頭望他。雕像高大,頭顱稍許低下,臉頰精瘦,髮束簡潔,白鬚飄逸,一眼可見他在沉思,不知他在思考什麼?是女權,是民權?是人生至理,或是治國理念?是遙遠的故鄉,或是生命的本質?我不知道,或許這一切,都曾在他理性的思想中不時跳躍,不時駐留。